花未全开月未圆寻花待月思依然——老观学画记
花未全开月未圆
——老观学画记
散手
我是一向不大信什么玄学的,可每当说起张观儒(笔名:老观)画画的机缘,总觉有点恍兮惚兮,其中有道?
那天,他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:“回去我要画画了!”
我们都听到了,可谁也没在意。
彼时,我们正在定军山下的武侯墓前,被两种事物的新奇而惊叹着。
那棵历经千年的汉柏,虽干枯风裂,仍劲挺有姿,抽出的新枝依然苍翠,蕴满生机!而那传说中的天竹,其貌倒也平常,何为天竹?
没有任何一点迹象与画画有关,他怎么就突然想要画画了?
直到那天,他掏出一方自刻的印章给我看:“六十五岁始作画”。
我这才记起他在汉中说过的那句话,并非虚妄。
汉中归来,他像变了一个人,连逛地摊的方向都变了,之前,他很少对画册 、老期刊之类感兴趣,现在,见一本买一本,一摞摞往家搬。
张观儒作品
先是任伯年,吴昌硕、石涛、精装画集,儿子买,闺女买,书店里没有就托朋友网上买。
同时大量囤纸。他写字,早就不是练字初期那样大量“吃”纸了,囤这多纸干嘛?
更反常的是,他还约着两位书画圈的朋友去北京看画展,说是故宫藏品吴昌硕真迹,首次对外开放……。
这是动真的了。
出笔混沌开,入拙聪明死。
这一“动真”,竟打开了他笔墨生涯中的另一扇门。
作为军人出身,当了二十几年兵,到地方又干了二十几年民政,退休后却能以书画自娱、乐享晚年,这是多大的福报?
画画对他来说似乎也没那么难。
他从没有画过画,缺少造型基础,开始,确如幼童学步,有点像动画片中的“唐老鸭”,憨态搞笑,可很快就有了方向。
他画鸡、鸭、大雁,芦苇等,从生活中取材,画出来,却也见笔见性,朴拙生动。
论用笔率性,墨色醇厚,令一位老画家都自叹弗如。
艺术这一行,从来就不是靠卖傻力气就能成就的。它关乎心性,关乎读书,甚至关乎一个人对世间万物,细微、独到地观察与理解。
他临摹大师作品上千张,花鸟、山水、人物,想画什么画什么,从尺幅不到的画册“搬”上四尺整张的宣纸,不是件容易事儿,他竟能轻松办到。
有一天他兴奋地对我说,“现在临摹大师的画已经像写字一样随心所欲了。”
我笑笑,真如此你也离大师不远了。不过,细观几幅石涛山水临本,线条纷披,水墨淋漓,还真有几分气象,功夫不是白下的。
其实不是不难,只是因为老观心态好,每一步伴着成长的艰难,都被快乐融解掉了,没有清晰地意识到而已。
那种“三更灯火五更鸡”的辛苦与努力,只是不足为外人道罢了。
从前在读名人画传时,读到过一段话,记忆犹新:
“认识自己才能了解自然万物,有些人天生就有这个能力,并且能挖掘这方面的潜能,也就是唤醒内心的记忆。”
并以法国画家卢梭为例,说他,40多岁时还是个普通职员,有一天,他想画画就画了,尽管被人百般嘲笑,可他偏偏成了后印象派大师。
张观儒作品
我身边的老观就是“天生有这个能力的人”吧?突然画画,是顿悟还是“唤醒了他内心的记忆”?
就像当年,他看到张之先生带着一伙学生搞现代刻字,觉得好玩,也跟着学,在张先生指导下,进步很快,几年后投稿参加“国展”大赛,那一年,正赶上央视现场直播,生生被他闯进央视的决赛现场!
画画的第二个年头,河北省沧州市美协就发现了他的潜质,吸收他为会员并邀他参展,连续几届都有作品展出,题材新颖,落墨不俗。
为此,《美术》杂志还请他谈学画的体会。
一天,他拉我去古玩城的装裱店,他画的一批组画正在墙上托裱。
竟是上世纪六十年代,海河工地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,推车的,大食堂蒸大包子的,还有搞文艺宣传的……。
顿时把我拉回那个熟悉的年代。
他说,这是老家青县政协特意邀请他画的,纪念治理海河主题展。
当时,正有一位画院的画家在看,他是路过,被墙上的画吸引,觉得有意思,听说是他画的,便鼓励说,人物造型往民俗画上靠,土得掉渣才好。
花鸟、山水,属人物画最难,人物画居然也敢碰了?
天竹,这个物种,从中国画“点、线、面”的要求,并不“入画”,画家中也鲜有人画,没有现成模本,他竟多次画天竹。足见其天性就不随人后,不愿意重复别人,也不喜欢重复自己。
张观儒作品
大运河变美了,他每天游走于大运河畔,骨子里的热爱,不由得形诸笔端,依然是自家笔墨自家样,
画了一张运河风景画,自我感觉良好,遂一鼓作气,竟画了上百张,心中情,身边景,人们看了都说好。
为此,沧州市电视台栏目组还为他做了一个专题。
这是他第一次以“画家”形象,出现在大众视野。
老观本是个没有心机的人,平时就单纯,画起画来就更只剩下了“陶然”。
是画画给他带来快乐,他也愿意把这种快乐与朋友分享,所以,把他画的花鸟、动物,全部撒在圈儿和群里“散养”,就成了生活的常态。
张观儒作品
有时还把多年的藏品拿出来“得瑟”,砚台、水盂、玉坠、铁权……多是花钱不多又年代久远的古物。
坦言,买这些,不为赚钱,玩的是文化!
大家点赞,他就拱拱手,回个笑脸,不点赞也不介意,自留感言,一个人玩得也嗨。
不光是玩,也引来不少画画的朋友互动、私聊,有鼓励,有切磋,也有中肯的建议。
更有一位知名画家,也是美协领导给他留言:您的作品书法入画,笔墨散淡,框架自由,直抒情怀,尤其创作,能随性而发,清新自然,这是很难得的。
排除溢美鼓励的成分,细品,倒也不全是恭维。
八年中,一人独行,上下求索,其内心也是既自信又时有怀疑的,自己走的路到底对不对?得到专业老师的认可,他没有沾沾自喜,只是对自己走的路更有信心了。
时间一长,他的画,成了每天陪伴人们的一道风景,一天不发,反而觉得缺少了什么。
我一向主张“表扬使人进步”。他的画的确是在人们的点赞声中,越画越好了。
他笔下的鸡冠花、红高粱、玉米地,乍看上去有点幼稚,但笔墨间蕴满生机,而大鸡图、小猪、小鸭等小动物,甚至造型都不准,但就是自带“表情”,显得大大咧咧地可爱。
也有人说,他的画笨拙不精致,我看,正是这种朴拙率性,反而成了老观画的鲜明胎记,一眼就能看出的个人风格。
我有一种偏见,喜欢带有缺陷的那种陌生,太过成熟而精致的艺术,往往因甜俗而失去真诚的锐力。
自从画画,他人变年轻了,一天到晚乐呵呵的,出来进去像个孩子。
张观儒作品
之前显摆他地摊上淘来的,小罐,他说汉、唐就汉、唐,他说宋、元就宋、元,反正我们不懂,由着他自说自话。
对于画画,我好歹还能瞎蒙两句,看多了,似乎也能看出点门道,交流与分享,既能相互增进见识,又能体现朋友的价值,何乐不为?
画成什么不重要,重要的是“纸上栽花”,给他带来精神的大自在,那是生命之树的绽放。
因为画画,跟朋友之间的交流多了,跟孩子们也有了更多的话题。
不光孩子跟他要画,孩子的朋友也求画,过去只会作诗、写字,刻印,现在又多了“一把刷子”,显然,“这把刷子”更宜挥洒心中的梦想。
人生有涯,转眼就是百年,老了,家庭有责任,社会还需要,岂不是幸福人生?
不止一位画家到晚年发感慨,“中国大写意画,70岁后才能真正明白。”
“你今年七十多了,对中国大写意画,算不算明白?”
他笑笑,口占四句:“不图出名不图钱,写写画画只为闲,退隐书房真幸事,忘却晴雨刮风天。”
哈,似老僧说禅。
突然想起古人的诗句,恰与他目前状态相应:“花未全开月未圆,半山微醉尽余欢。何须多虑盈亏事,终归小满胜万全。”
其实,大写意明不明白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把自己活成了一道光!
(作者介绍:魏新民,原河北省沧州市文联主席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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